第19章 心如秋水谁人解

　　楼下的几个人放下了心防，聊得倒活络了起来。众人都对这位让小飞侠倾心的姑娘产生了兴趣，女掌柜架不住众人再三追问，索性大方说了自己来历。

　　原来女掌柜姓秋，双名水微，本居西川梵邺，父亲是当地有名的酒商。在她十岁的时候，父母皆死于战乱，遂漂泊到了南方，孤身闯荡了十八年。十年前，她在此间开了这家秋娘客栈。

　　财神很惊讶：“这儿可不是开客栈的好地段，你居然在这里一开就是十年？”

　　秋水微沉默了一会儿，脸上慢慢浮起一片红晕：“这十年我是在等一个人。”

　　这话一出，财神顿时来了兴趣，一个劲地追问她所等的人是谁，但这次秋水微说什么也不肯透露了，急得财神直跳脚，最后悻悻地一甩手，坐到一旁不吭声了。

　　舒卷在旁边安安静静等了良久，终于有了插上话的空档，便即欠身施礼，语带歉意地说道：“对了，今日之事，我等亦不曾料到，给秋姑娘添了不少麻烦，险些还掀了你的客栈。不过请姑娘放心，凡今日店内损害之物，我们必会照价赔偿。”

　　财神翻了个白眼，一张脸拉得老长：“要赔你自己赔，老子可不当这个冤大头。”又指着地上尸首，“东西又不全是我们打坏的，这帮死鬼也有份。你喊得应他们，叫他们赔也行。”

　　舒卷呵呵一笑，不理会他，从柜台后自己提了一壶酒，斟了一杯，贪婪地抿了一口，继而一饮而尽。喝完之后，他朝财神笑了笑：“财神爷，这酒钱，你会付的吧？我身上可就剩七文钱了。”

　　财神愠着脸道：“一口酒，一文钱够了。”

　　舒卷面露尴尬，伸手在怀里掏了掏，最后无奈地一摊手：“逗你的，我身上已是分文无有。”

　　秋水微忍住笑意，走过来把整个酒壶都塞进他怀里：“没关系，这壶酒我请先生。”

　　舒卷笑了：“那我可不能白喝了掌柜的酒。”

　　财神冷哼了一声：“老穷酸又要吟诗了。”

　　书生轻抚着怀中酒壶，又饮一大口，闭目略一思索，轻声吟道：

　　“眉黛深深深几许？歧路多艰，岁月老庭玉。春山不知客心苦，残红飞过凤台路。回风舞柳三月暮，秋水剪瞳，何日留君驻？浮华散作多情雨，一身梦回飘渺处。”

　　秋水微听着听着，竟有些痴了。

　　她想起一个她等了十年的少年。十年风雨，他的脸上或许也有了沧桑。

　　十年前初见，他也和小飞侠一样腼腆。

　　她的眼里不觉有了莹莹泪光。三个男人面面相觑，财神先笑了，拍拍小飞侠的肩膀，道：“看来这妹子有点故事，小子，我觉得你是没戏了。”

　　舒卷叹了口气，缓缓放下酒壶，道：“秋姑娘，实话对你说吧，我们兄弟三个乃是往生教中人，如今是正道人口中的魔教。今天在你客栈里发生的事，等官府的人来了，你就如实相告，但别说认识我们。”

　　秋水微愣了愣，机械地点了点头。舒卷见她听到往生教的名号居然没有流露惧色，不禁暗暗称奇。

　　财神在桌上放下二两银子：“走吧。”

　　舒卷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酒。

　　财神看了一眼自己的银子。

　　小飞侠恋恋不舍地回头又朝秋水微望了一眼。

　　然后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　　因为骑马太过显眼，所以他们真的是用走的，一路向北走。只不过他们走得比一般人快了许多。

　　一路上，他们还在讨论着客栈里这场意外的遭遇。

　　财神道：“藏弓特地在这儿守着我们，难道我们这回的行踪已经暴露？”

　　舒卷道：“不太可能。当日在在阴殿中接受温庭余密令之时，在场只有我们十三人、温庭余以及二尊。我们兄弟十三人根本无需怀疑，二尊是本教传教基石，更不用怀疑。至于温庭余，此人的确野心勃勃，可他现在已经是名义上的教主，大权在握，没必要对付我们这些化外散人，更何况我们对他还有用。所以，按理说不可能有外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与计划。我猜藏弓很有可能本意不是伏击我们。”

　　“你会不会太相信别人了？”

　　“我并非相信人，我是相信武尊和教义。真正理解了教义的人，才会被武尊他老人家选中成为护法，首座头领，乃至尊者。在这些人当中，就算有人有异心，也逃不过阿赖耶尊的天眼通。”

　　财神点了点头。三个人中他最胖，却也跑在最前头，他跑起来，衣兜里的碎银叮当作响，这让他说话的时候听上去像个赌徒：“不管藏弓是想埋伏谁，他们都失败了。这帮恶鬼不达成目的可不会善罢甘休。我们要务在身，绝不能再招惹他们了。”

　　舒卷点点头，看向前方的眼神里，是飘浮不定的忧虑。

　　财神从他的沉默里感应到了什么：“书呆子，你在想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在想这次的任务。温教主说，三月廿一那天，云欢会出现在谟陵县城，而我们要在这一天赶到谟陵，护送云欢一家由此地秘密前往神罗部。你有没有好奇过，到底云欢出了什么事，他为何要前往谟陵？又为何竟要我们十三护法悉数出动？”

　　财神道：“我记得谟陵北面就是连城江上游，东面环山，过了江就可以到神罗部。”

　　舒卷道：“以神罗部地域之广，若要想藏一个人，就算是百万之师铺开来，也别想搜到他。”

　　财神愣住，舒卷笑了。

　　财神龇牙道：“你个书呆子，居然还笑得出来，现在很明显还有些事我们还被蒙在鼓里，我可不想稀里糊涂地被人使唤来使唤去。”

　　舒卷淡淡一笑：“急什么，到了谟陵，就什么都知道了。”他忽然话锋一转，“这两天我一路走来，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传闻，你们知道是什么吗？”

　　财神点点头，还没说话，后面小飞侠已经乐了：“听说了。南方有传言，说教主他老人家叫人害死了。简直胡说八道嘛，你说他睡觉睡死过去了我都信，但要说被人害死，嘿嘿，谁能？”

　　这下三个人都笑了。

　　这会儿他们都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。

　　不止他们，连此刻的云欢也忘记了。

　　他们都忽略了，秋娘客栈的十来具尸体中，并没有白重恶。

　　不远的未来，这个人将让他们为自己的疏忽付出沉重的代价。

　　不过，那十来具尸体中，倒是有一个躺着但还活着的。

　　他就是一早被舒卷摔晕过去的孙捕头。

　　财神一行人离开后没多久，孙捕头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。当他看见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，唬得连声惊叫。

　　秋水微闻声从后院跑出来，看见他也是吓了一跳：“官爷，你没死？”她刚刚把云欢父子转移到了后院的酒窖中，这会儿突然又看到个大活人，不免有些做贼心虚。

　　孙捕头毕竟是公门中人，很快就镇定下来。他跳起来，把客栈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。

　　确定了先前那几个往生教的人都已离开，他终于放下心来，不怀好意的目光转向了秋水微。

　　“你个贱人好大的胆子，凤台府脚下，竟敢勾结邪教徒，干出这等谋财害命的勾当！”他厉喝一声，不由分说一把揪住秋水微，劈手就打。

　　秋水微心里一凉，未及分辩，脸上已挨了孙捕头一记重重的耳光。

　　“你这狗官，血口喷人！”秋水微奋力挣扎，头上、脸上、胸腹立刻又挨了拳脚，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。孙捕头先前在财神小飞侠手上没少受憋屈，这会儿终于找着机会撒气，心头大快，见秋水微倒地，毫不留情地又抬脚猛踹她的肚子，口中骂道：“贱人，臭娘们儿，还敢顶嘴！回头进了牢房我看你还敢不敢嘴硬！”

　　秋水微痛得已经没力气叫喊，只是埋着头断断续续地呻吟。但孙捕头还不解气，按着她的头便往地上撞去。

　　但他这一下还没按下去，自己却先飞起来了。然后他就看见对面的墙朝自己的脸撞了过来。他反应也快，强行拧腰侧身，生生以后背撞在了墙上。

　　这一撞力道极大，孙捕头当场一口血喷了出来，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，脸上血色全无。

　　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秋水微身旁的白衣男子：“你是谁？”

　　白衣男子扶起秋水微，冷冷地看着他。

　　孙捕头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。这两天他可没少看脸过这张脸——在画像上。

　　“云……云欢！你……你怎么到这儿来了？！”孙捕头大惊失色，两腿立马软了。

　　秋水微也不禁看向云欢。

　　云欢脸上弥漫着浓烈的煞气：“你认得我？”

　　孙捕头僵硬地点头，但突然意识到不对，慌忙又拼命摇头。

　　云欢道：“想必我的通缉令已经从南边贴过来了吧？”

　　孙捕头嘴唇翕动，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，痛哭流涕道：“云侠饶命，通缉令那都是上头发下来的，小的只是个跑腿的，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对云侠您造次啊！”

　　云欢冷冷道：“你刚才欺负起这位姑娘来，胆子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小。”

　　孙捕头愣了一下，急忙又爬向秋水微，磕头如捣蒜一般，口中不住求饶，言辞之可怜恳切，好像刚才被打的是他。

　　秋水微轻抚着脸不说话。

　　她脸上还残留着没褪去的掌印。

　　云欢从地上拾起一柄软剑，走向孙捕头。孙捕头的脸已经因害怕而扭曲成了一团，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求饶。

　　秋水微忽道：“你要杀他么？”

　　云欢道：“我想杀人。”

　　秋水微别了别嘴：“算了，他虽然混蛋，但也不是十恶不赦非杀不可。况且——”她的目光落在云欢身后。

　　云欢回头，看见儿子南风站在不远处的墙角，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。他叹了口气，丢掉了软剑。

　　孙捕头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，正打算松口气，突然眼前一花，脸已被人一掌罩住。指缝里，割裂出云欢阴沉的脸。.wbxsw.M

　　“掌柜的，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。若我不杀他，他出去就会把我的踪迹报给凤台府，到时也许还会连累你。”

　　秋水微沉默了。孙捕头凄厉地叫道：“别杀我，别杀我！云侠你放心，我对天发誓，我孙某人绝不会把云侠的踪迹透露出去一个字的，如违此誓，叫我天诛地灭！”

　　云欢脸上神情几度变换，最终长叹一声，一掌切中孙捕头后脑勺，把他打晕了过去。看着倒在地上的孙捕头，云欢咬了咬牙：“可惜我没有学会我师尊的洗神诀。”

　　秋水微道：“洗神诀？那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是一门神通，可以让人忘记一段时间里发生过的所有事。不过我境界不够，并没有学会。”

　　秋水微笑道：“这个有意思，那学会了这门神通岂不是常常可以忘记烦恼？”

　　云欢道：“有时候忘记了烦恼也就忘记了快乐。”

　　秋水微走回柜台，提起一坛酒来。这时她看到了自己那个伙计的尸体，不禁有些黯然失神。

　　她拍开封泥，一股劲浓郁的酒香散溢开来。

　　“我请你喝酒。”女人提着酒在云欢面前坐下，脸上泛着微醺的酡红，“我叫秋水微，你可以叫我秋娘。”

　　云欢犹豫了一下：“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喝酒？”

　　秋水微反问他：“你真的是云欢？”

　　“是。”

　　“是那个往生教主的女婿？”

　　“你看我像不像？”

　　“我觉得你就是了。那两个孩子，是你的？”

　　“是。”

　　“他们叫什么名字？”

　　“大的叫云南风，小的还没来得及取名。”提起这个，云欢微微有些失神。

　　秋水微狡黠地一笑，把酒碗推到云欢面前：“不如叫云北泽，怎么样？”

　　云欢身子猛地一震，像看到鬼一样盯着她。

　　“你怎么知道……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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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沈兄！”

　　“嗯！”

　　沈长青走在路上，有遇到相熟的人，彼此都会打个招呼，或是点头。

　　但不管是谁。

　　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，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。

　　对此。

　　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。

　　因为这里是镇魔司，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，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，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。

　　可以说。

　　镇魔司中，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。

　　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，那么对很多事情，都会变得淡漠。

　　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，沈长青有些不适应，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
　　镇魔司很大。

　　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，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，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。

　　沈长青属于后者。

　　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，一为镇守使，一为除魔使。

　　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，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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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一步步晋升，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。

　　沈长青的前身，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，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。

　　拥有前身的记忆。

　　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，也是非常的熟悉。

　　没有用太长时间，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。

　　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，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，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。

　　此时阁楼大门敞开，偶尔有人进出。

　　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，就跨步走了进去。

　　进入阁楼。

　　环境便是徒然一变。

　　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，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，但又很快舒展。

　　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，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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